装修笔记2：工匠师傅
在我们那儿，师傅是对手艺人的尊称。
1、拿到新房后，我们立刻开始采买各种装修材料，联系各种工匠，开始装修。
装修的工序是这样的，砸墙、水电、瓦工、木工、油漆，按部就班地进行。在我们那儿，每个工种的工人都叫匠，瓦工叫瓦匠，木工叫木匠，做油漆的叫漆匠，这是三大传统工匠，早就有之，受人尊敬。早年村里人盖房，都要隆重邀请这三个大师傅，大摆筵席，烟酒伺候，规格很高，很敬重。砸墙和水电是新兴工种，还没有匠的叫法，我们那儿都尊称他们为师傅，砸墙师傅，水电工师傅。师傅是对所有工匠的统称，他们是拥有专业技能的手艺人，靠自己的手艺养家糊口。他们自己也以拥有一门手艺为荣，都以“做手艺”来称呼自己做的工作，充满自豪和宗教般的敬畏。
工匠的手艺具有很强的专业性，是手工操作年代形成的一种传统而温润的称呼，甚至泛着久经打磨的光泽，令人着迷。即使在工业技术发达和人工智能崛起的当代，工匠仍然代表着人类手工技术的高度，工匠精神也是人们对于职业技术专业化的最高追求，受人敬仰，孜孜以求。
在我们那儿，师傅有时候又被泛化了，成了对任何人的称呼，类似于以前的“同志”和现在的“先生”，对于不认识的人，都可以用“师傅”作为搭讪的开始，不管你是不是手艺人。我就被别人叫过很多回师傅，因为自己并不是工匠，所以很不适应。
从某种角度来说，我是个教书匠，也算是个专业人士，只是我们这个匠的入职门槛太低，并不需要进行严苛的训练，就能站在讲台上上课讲课。所以，我们并不比手工工匠们高明，甚至没有他们那样专业，那样不可替代。
2、装修的第一道工序是房屋改造，俗称砸墙。
我们请的砸墙师傅是给我妹家做活的宋师傅。是我妹给介绍的，也是东夏人，跟我们是老乡。
进场之后，多方会谈，第一是我们的要求，第二是宋师傅的职业建议，第三是木匠和瓦匠师傅的施工要求，三方结合，确定了需要改造的地方，宋师傅和他的同事们就戴上口罩和面具，开始施工，砸墙，铲天花板。一时间，屋内尘土飞扬，电钻震天，一会儿功夫，他们就浑身是土。砸墙很辛苦，噪音大，灰尘重，但是专业性不太强，只要有一把子力气，肯吃苦，谁都可以做，是这几种工匠中技术要求最低的。估计宋师傅早年没有学手艺，为了养家，半路出家，投身于这个职业。
砸墙和别的工种最大的不同在于，别的工匠做的是建设性工作，而他们的工作是专搞破坏，砸墙、铲顶、破门窗。
宋师傅和他的同事做事很勤快，效率也高，一天功夫，就把我家砸的破烂不堪。
3、第二道工序是水电改造。
我们请的水电工师傅是给我表妹家做过生活的张师傅，是我阿姨帮介绍的，他也是东夏人。后来，我们请的瓦匠和木匠也都是东夏人，县城真的是个熟人社会，求人办事，找人做工，都是通过熟人介绍熟人。熟人有熟人的好，大家知根知底，互相了解，相互信任。
张师傅50多岁，憨厚，身材矮小，说话慢条斯理，声音尖细。了解了我们的装修要求之后，他就开始改造电线和水管的线路，在需要布电线和水管、安装开关和插座的地方打孔开槽。和砸墙时一样，屋内又是噪声震天，尘土飞扬。施工时，张师傅也带上了口罩。一天下来，新居千疮百孔。
张师傅说他的施工时间是一周，我们期待一周之后，他把管线布好，连同宋师傅砸坏的墙，一起交给瓦匠夏师傅，修补破墙，粘贴瓷砖，好让屋子修复如新。
4、装修方案
那天，瓦匠夏师傅和木匠夏师傅都在进场之前来我家现场勘查，了解情况。连同张师傅一起，三个人共同探讨装修方案，吊什么样的顶，打哪些家具，怎么安排家电的位置，最后确定了具体的施工方案。这时候，多工种汇合，他们的技术和经验在一起碰撞，拿出了最好的方案。那个架势，就像医生们面对一个患了重症的病人一样，商讨最佳的治疗方案。这时候，匠人的专业和执着让他们沉迷其中，乐此不疲。
这几个师傅的共同点是，憨厚朴实，迟钝木讷，头发蓬乱，不修边幅，肤色黝黑，皱纹深刻，手掌粗糙，骨节粗大。这是他们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留下的烙印，就像他们高超的手艺一样，成为他们的印记。
这些工匠是农民工的主力，他们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，建起了一座座高楼，然而，城市永远不可能接纳他们，最终，他们还是要回到乡村。
我的家人和亲戚里面，也有好几个匠人。我爹、我堂兄和我姑姑家的两个老表是吹鼓手，他们曾经组建过一个乡村乐队，给十里八乡吹红白喜事，我爹精通唢呐和二胡。我姨夫早年做过瓦匠，后来接揽一些小工程。我小舅哥是木匠，他的儿子跟他学会了装修，两个人都在外地打工，我的大舅哥也跟他们一起做生活。我舅舅家的老表是水电工。我们老家镇上还有很多匠人师傅，我家这次装修请来的4个工匠师傅，都是老家的，在我们那儿，叫家门口人。
他们的自然身份都是农民，活在社会的最底层，迫于生计，想要活的更好一些，选择某门手艺，成为一个匠人。
他们干的是最辛苦的工作，工作环境脏乱，常常满身尘土，就像他们卑微而渺小的地位。
他们靠手艺吃饭，挣的是血汗钱，相比于世间的钻营与苟且，他们却是最干净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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